那样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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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正午的暖阳给室内的人造成了一个假象，好像已经到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三月。受到沐浴着阳光、明媚绽放的腊梅的蛊惑，轻轻拉开了房门，墙角坚守的积雪和冰点的温感，昭示着依然还是严冬。但那股沁入心脾的梅香，却让思绪穿越般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时光，那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年华！
（一）扫地
1995年10月的某一天早上，刚上班不到一个月的木木，在早点名会上领到了一把大扫帚和一片卫生区。管机关的甄副书记说了，为了搞好机关大院的卫生，也为了更好的锻炼二十多个“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每人一把扫帚一片卫生区，每天点名前打扫完毕，是政治任务。
木木的卫生区在后院，距离早点名的区域比较近。站在属于自己的五十平方米的地盘上，看着那把属于自己的崭新的大扫帚，木木心潮澎湃、激动万分：这刚上班组织上就给自己派任务了，一定要好好干，一定要干好啊！
……
冬天来了，树叶子早已落完，每天扫出来的垃圾越来越少了。倒垃圾时，木木迎面碰上刚吃过早饭，手拿碗筷的马大姐。“马大姐吃了了？”“小木啊，又扫地了！”当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马大姐站定脚步，快速的环顾一下四周，轻拍了一下木木的肩膀，压低声音并带着蒙娜丽莎式的迷之微笑说：“你都没看别人是两三天一扫，还有一周一扫的？就你天天扫，这样下去可是要吃亏的呀，我的傻兄弟！”
木木的头是懵的，放好扫帚和簸箕，看看手表，离点名就剩五分钟了，赶紧朝后院走去。前面并肩走着的两个人应该是郝区长和老张，两人慢条斯理的走着，还边走边聊的。木木本想超过他俩去，想了想，还是放慢了脚步跟在后面。“今年新来的几个年轻人都还怪能呀！特别是最小的那个，看着不吭不哈的，谁知道心里面做事。”“我也看出来了，可真会干眼面活，天天点名前扫地，比咱们这些老家伙还会在领导面前表现！”
一阵冷风吹过，顾得了棉袄，没顾上头发，木木早已该剪的头发被吹的更乱了，就像旁边大杨树上的老鸹窝。十九岁的木木感觉晕头转向的。
（二）演讲
上班快两个月了，木木已经完全习惯了每天在早点名时从领导那里接收一些县乡动态，以及一些具体的工作安排。今天早上领导就又安排了一项任务：为纪念毛 诞辰，所有的大中专毕业生都要准备一篇演讲稿，一星期后进行预赛，选出两名同志代表全乡到县上参加比赛。
虽然点完名就下到村里了，但木木一门心思都在“演讲”上，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的，因此还被村妇女主任调笑了好几回。当天晚上回家后，谢绝了晚饭和一切“外事活动”，木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喝干了两壶开水，上了八次厕所，撕毁了两整本稿纸后，终于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前写出了一篇一千余字的演讲稿。
在上班的路上，在点名的间隙，在下村途中，在村委会办公室，在田间地头，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木木见缝插针的背稿子。晚上回到家时，已经可以脱稿了。还没来得及高兴，木木就又皱起了眉头。他想到，写完了稿子，背完了稿子，怎么去 “演”讲呢？怎么用差不多的普通话去“演”讲呢？那一千字的稿子，估计自己有六百字都不“普通”！就在快要崩溃的一刹那，桌子上的《新华字典》让木木一下子来了精神：不就是千把字吗，大不了一个一个都标注上拼音！逐字标注完拼音，木木又对着大衣柜上的穿衣镜反复揣摩、设计怎么上场、怎么鞠躬，什么地方需要变换声调、什么地方需要加上手势和形体，以及怎么收尾、怎么退场。时间再次走到早上七点时，木木已经信心百倍了。
随后的几天，木木继续采用见缝插针的方式进行着反复的练习。等木木感觉自己已经随时随地都可以直接开始演讲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又煎熬了两天后，在毛 诞辰纪念日的那天上午，木木在给自己打了一万次气，又做了一万次深呼吸后，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乡办公室罗主任的门。
“嘿嘿，罗主任，打听个事呗。就是，你有没有听领导说过，咱们乡的演讲预赛啥时候举行啊？”
“县上的比赛，昨天都举行过了呀！甄书记私下问了几个人，大家都说工作太忙没空写稿子，他就把这个事交给乡教办，派了两名女教师去县上比赛了。”
“咋这样啊？！！！”
明显很压抑，又明显是喷薄而出的哭腔一下子惊呆了罗主任。她看到木木用他那双还不小的眼睛直播起了“山洪爆发”。
（三）过冬
“我说木木，乡领导也太扣了吧，一个人才发80块煤球，这慢慢冬夜让朕咋过呀！”
“老霍你看，我刚问了其他人，咱们这种煤炉一天得有5块煤球才能不断火。就算咱俩住一屋，160块煤球也就够用一个月的。”
“现在又实行五四二工作机制了，每周至少在这值四次夜班，这一冬天没有400块煤球可过不去。”
“老霍，要不这160块烧完后咱俩兑钱买点吧。”
“买个球！上班两个多月了还没见过工资，听说往年都是到祭灶才会发工资。脑子活点，你看到楼梯下面的一大堆煤球没有？那是办公室和领导用的，咱俩今黑半夜搬它一二百块不会有人知道。”
“不敢吧？让别人发现了咋办？”
“没胆就不要怕冻！公家的东西谁用不是用？！”
“也行吧。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每次值夜班就搬10块，细水长流，温暖过冬！”
“你说行，我看行！就从今天开始，哈哈哈！”
就这样，木木和老霍温暖的冬天来临了！
（四）说媒
春天来了，被雪水滋养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开始苏醒，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生机勃发的味道。在村长家宽敞明亮的院子里，几棵杨树都吐出了嫩芽，十几只鸡正在墙根刨着什么，村长老婆就坐在堂屋门前的矮凳上纳着鞋底子。坐在她对面的木木再次看看手表站起身说：“嫂子，灿哥咋还不回来呀？”
“你急啥兄弟！他到集上把那一窝猪娃卖掉就回来。中午我还给你们擀面条，你哥俩好好喷喷。”村长老婆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木木：“我还有个事和你说呢，你应该还没有媳妇吧，都要啥条件啊？”
“呵呵，也不要啥条件，人看着不错就行。”
“我给你说，隔壁王老婆她外甥女看上你了，就是上次你来俺家碰到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妞，人长的中吧？我给你说，还可会做饭，可会打毛衣，脾气还可好，你家人肯定样不掉！”
“我看她比我大吧？”
“差不多，差不多哩。你不是20了吗，她虚岁26。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六，抱俩金砖！咯咯咯咯”
“不行！真不行！嫂子，大的有点多了。再遇到再说吧。”
“我说你这兄弟，平时怪腼腆，寻媒咋会这么挑刺呢？！”
（五）夜行
麦收结束了，夏天来了，勤劳的太阳每天都把土地炙烤的火辣辣的。木木的心里更是焦急的厉害，五天后就是村提留完成的最后期限，可村支书却称病“磨起了洋工”，没有办法，木木只好一天到晚守在村里，督促村组干部逐户催收公粮。这不，一不留神，今天又到了半夜十一点多。赶紧辞别村组干部，木木骑着自行车匆忙往乡政府赶，想尽早回到自己和老霍合用的那个寝办合一的小屋，美美睡上一觉，明天好有精神继续催收公粮。
七月份的夜，暂时退去了白天的燥热，尤其是骑行在田野间的路上，感觉还有一丝凉爽。时至月底，月光几不可见，木木完全是凭着记忆在赶路。模糊间，隐约看到路前方左侧有一大团黑影越来越近，木木知道，就快要走到那片老坟地了。本来正在为“公粮”愁闷的木木瞬间感到了后脊梁的那股寒意，不由得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
过了，就快要过去了！眼看那团黑影就要被甩在身后，木木由坐骑变成了站骑，脚下的速度更加快了。
“砰”！
随着一声闷响，自行车应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木木感觉车后轮一下就立了起来，整个人以“360度转体前空翻”的姿势被重重的抛了出去。在落地的瞬间，木木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同时也仿佛看到黑山老妖、白骨精、黑熊怪等狞笑着一起向自己伸出了利爪……
一百三十斤的躯体重重被摔在地上的闷响和那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并没有唤醒寂静的田野，比流星划过夜空还快，也就是短短的两三秒钟，一切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两只手掌都是麻的，最疼的是两个膝盖，借着模糊的月光，看到两个膝盖处的裤子都摔破了，也都渗出了血。挣扎着站起来，找到自行车扶起，竟然推不动，再用劲往前推一下，依然不动。疼痛、恐惧、绝望、委屈，特别是那种前所未有的委屈，使木木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情绪瞬间冲向头顶，他狠狠地把自行车掼在地上，顺势瘫坐在地上并放声大哭起来。虽然月光暗淡，依然能感觉到是那种最恶俗、最难堪、最不计形象的瘫坐，和最屌丝、最悲痛、最撕心裂肺的大哭。
可能是30秒，也可能是50秒，这场大哭来的快，收的也疾。抹一把脸，深呼一口气，平静的站起来，扶起自行车，挂上链子，矫正泥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车轮竟然恢复了运转。推行几米后，木木稳健地跨上自行车，很快就把那团黑影和已经飘散的20岁的哭声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六）迎检
“木木啊，这份市里的文件和迎检通知你看看，明天上午市里要来咱乡检查科教兴市工作了，把资料准备准备，明天可不能在检查组面前扒坎啊！”刘副乡长边说边把一叠资料递给木木。
“科教兴市？这项工作可不是我们办公室负责的呀，刘乡长。”
“知道不是你们负责的。办公室是干什么的？办公室可不是一般的二级机构，只要没人管的工作都是办公室的。放心老弟，我可不敢乱给你这大主任派活，这都是俩老一拍的板。”
处理完当天的各种事务，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想起早上高校长和自己约的事，木木无奈地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高校长，真对不起！今天早上不是说好要我下班过去和那个李老师见一见的么，谁知道刚才刘乡长交代了一个工作，今天晚上要通宵补齐所有材料，明天早上迎接市里检查。……我算啥主任呀？就领了一个通讯员、两个司机、一个打字员、一个会计、一个出纳，这种活你让我派谁呀？……哎哎，真是对不起了！……要不这样吧，高校长，咱们改明天中午行不行？……好好，明天中午我一定过去，麻烦你一定要好好和李老师解释一下。”
挂掉电话，木木跑到档案室，找出了一年来所有市、县有关科教兴市的文件资料，抱回了办公室。所有资料粗略浏览一遍后，木木再次拿起那张迎检通知。
“年初有方案”，好，《九华乡1998年科教兴乡工作方案》，指导思想、工作目标、工作措施、工作要求，打印红头，盖章。晚21:30。
“平时有活动”，好，《科教兴乡工作动态》，每月一期，12期，期期结合乡里工作，期期关联科教兴乡，打印，装订。早02:10。
“年终有总结”，好，《九华乡1998年科教兴乡工作总结》，总体内容套用《九华乡1998年工作总结》，关键章节点缀“科教兴乡”，打印，装订。早03:40。
“工作有队伍”，好，《九华乡关于成立科教兴乡工作领导小组的通知》，组长：王乡长，副组长：刘副乡长，成员：办公室主任、教办主任、农经站主任、水利站站长、畜牧站站长、卫生院院长，各村村长，乡政府办公室主任木木兼任办公室主任。打印红头、装订、盖章。早04:30。
“活动有阵地”，好，到仓库拿三个档案盒，一个写上“科教兴市上级文件资料”，第二个写上“科教兴市乡级文件资料”，第三个写上“科教兴市村级资料”，收集资料，分别归档；起草“九华乡科教兴乡工作制度”，九条制度，放大，打印，张贴上墙；找一张A4纸，对折，撕掉一半，打印上“科教兴乡办公室”，找出胶水，打开房门，张贴门上。早07:45。
上午10:55，检查组一行人低调到达。木木作为九华乡科教兴乡办公室主任也与其他领导一起参与了迎检工作。
“通过检查发现，咱们九华乡的科教兴市工作开展的还是比较扎实的！李县长啊，前面看过的那两个乡就不行，领导重视严重不够，检查结束后你要组织其他乡到九华乡学习学习，尽快把全县的科教兴市工作搞上去。”
“好的，好的！苏主任！”
“咦!我说王乡长啊，咱们工作都做的那么扎实，不会连一个门牌都做不起吧？这贴个打印纸当门牌可是有点不正规啊！”
“小木，你咋弄哩？因为这个门牌，我催你可不下十回了吧？为啥到今天还没有做好？！”
“苏主任、李县长、王乡长，都怪我！都怪我！其实这个门牌早都做好了，我嫌做的太小气，又让重做了，马上换上，马上换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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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31 17:39:53
发表于 2022-1-1 23:4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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